從機場到酒店, 走高速最少也需要五十分鐘。這期間會發生什麽，霍明昭不敢深想，只能拿著手機一遍又一遍刷新著網上的新聞。

訂婚宴並沒有邀請媒體和記者入內, 安保工作也做得嚴密, 網上流傳出來的新聞並不多, 最新一條也只是江沛和鄧瑜下車時的照片。

他沒有看到關於她的任何消息。

胃部的絞痛已經緩過去了, 霍明昭微微弓著脊背, 手肘撐在腿上，薄唇緊抿，盯著手機上的微信聊天界面發呆。

他連發了幾十條信息, 沒有得到一條回覆, 最後一條聊天記錄還停留在那天她說回國後見面談談，出差前，他以為他和她只能到此為止了，可她通過陳馳對他的關心，和她主動提出見面, 都讓他重新有了希望。

可如今, 他一回國，等待他的竟然是她和別人訂婚的消息, 她明明給了他希望，卻又親手將希望摁滅。

陳馳眼觀鼻鼻觀心, 餘光往後座瞥了好幾眼，被霍明昭這副模樣搞得心裏也不太好受，就覺得他的老板太可憐了, 生理和心理同時遭遇摧殘。

“柏哥。”陳馳小聲叫了叫旁邊開車的人，湊近了些，在柏原扭頭看他的時候, 眼神意有所指的往後看了一眼，說，“能不能再開快點？”

“小陳同志，已經最快了。”柏原沒有刻意壓低聲音，反而有一種故意說給後座的人聽見的嫌疑，“再快交警叔叔就得請我喝茶了。”

陳馳緊張得頻頻往後看，生怕柏原的話刺激到了霍明昭，不過他老板連頭都沒有擡一下，只是換了坐姿，往後緊靠著椅背，眼睛依舊盯著手機屏幕，單手在屏幕上滑動，像是在打字。

【喬巖的簽名照。】

【喬巖限量簽名版寫真。】

【喬巖全球巡演VIP門票。】

【喬巖下周會來昭明智谷總部簽約，我安排你們見面。】

連發了四條，準備裝死到底的江汀終於有了動靜，很克制地發了一個問號過來。

江汀：【？】

霍明昭：【奚呦在你身邊嗎？】

江汀：【……在，但是我真的不能幫你啊。】

霍明昭：【幫我爭取半個小時。】

江汀：【不行不行，我哥知道了會把我掃地出門的。】

霍明昭：【我可以給喬巖兩年的全球代言。】

江汀很心動，她甚至都能預想到喬巖未來坦蕩的星途，為了崽崽，她妥協一下也不是不可以。

江汀：【……就二十分鐘，不能再多了。】

霍明昭：【行。】

江汀放下手機，正一臉愁苦地想著怎麽幫霍明昭爭取這二十分鐘，一擡頭，看見化妝師端詳著鏡子裏的冷艷美人讚美道：“太漂亮了，奚小姐肯定是今晚的焦點。”

江汀靈機一動，走過去站在奚呦身後，也學著化妝師的樣子認真地端詳著鏡子裏的美人，但是表情卻和化妝師截然不同，她皺著眉，輕輕地嘆了一口氣。

“江小姐，怎麽了？”化妝師有些擔心，難道是自己的化妝技術有問題？

“你們不覺得，這個妝容和這一身禮服有點不搭嗎？總覺得少了點什麽？”

江汀點了點下巴，視線從鏡子上移開，側著頭，看向奚呦精致的側臉，真誠地建議道，“奚呦姐姐，要不你換一套禮服試試？那件酒紅色的星空長裙就不錯，你皮膚白，穿起來肯定好看，我讓人拿過來你試試。”

奚呦看著鏡子中的自己，紫色絲絨長裙搭配著水晶鉆石項鏈和耳飾，挽起的頭發隨意垂了幾根在耳邊，修長的脖頸潔白透亮，鏡子中的人，知性優雅，大方得體，沒什麽地方不對啊。

她不解地看向江汀：“這樣挺好的。”

江汀已經在手機上通知人送禮服過來了，聞言擡起頭，朝奚呦晃了晃手機：“可是我已經聯系好了。”

江汀說：“反正時間還早，沒關系的。”

十分鐘後，新的禮服送了過來，江汀挑了幾件塞給奚呦，讓她去臥室裏換上。

江沛川就是在這個時候過來的。

江汀眉心一跳，開門的時候，笑得有些心虛，不過江沛川只是看了她一眼，然後目光越過她，往裏面掃了一圈。

江沛川問：“奚呦呢？”

“在臥室換衣服。”江汀回答。

江汀心虛的時候就容易緊張，特別想找點事情做轉移註意，於是親自給江沛川接了杯水，又招呼江沛川坐到沙發上。

“哥，今晚是你和姐姐訂婚的大日子，姐姐肯定要穿得漂漂亮亮的，禮服當然也要選最好看的，反正現在訂婚宴還沒有正式開始，你先招待客人，等會兒姐姐換好了，我就帶著她下去找你。”

江沛川擡起手腕，看了看時間：“最多半小時。”

江汀松了一口氣，多出來的十分鐘簡直就是賺到了，立刻舉手保證道：“哥哥放心，我現在就定個鬧鐘，肯定不耽誤哥哥訂婚。”

當著江沛川的面，江汀拿起手機訂了半個小時後的鬧鐘，江沛川笑著揉了揉江汀的頭，寵溺地笑說：“那哥哥就先下去了。”

自從兩人上次在書房裏不歡而散後，江汀已經很多天沒有和江沛川這樣親近了，她第一反應是有點懵，第二反應竟然是不適應了。

她以前喜歡和江沛川親近，可現在，她有點抵觸了。

江沛川的手並沒有在她的頭上停留太久，在她躲開之前，他就收回去了，然後轉身離開。

江汀站在門口，看著他漸漸走遠的背影，心裏忽然覺得很難過。可她也沒有辦法了啊，她明明已經很克制，很小心翼翼維持兩人的關系了，可好像不管她怎麽努力，她和他還是會越來越疏遠的。

江沛川離開沒多久，鄭好好、金鈺綺、馮思釵還有蘇桃四人也來了。

奚呦回國後沒什麽朋友，訂婚日期定下來以後，她便給這幾個人發了邀請函，結果一個比一個反應大，這也不怪她們，畢竟之前，她自己都沒想到會和江沛川走到這一步。

江汀給她們開了門，正巧奚呦也換好了禮服，從臥室裏出來。

鄭好好先走進來，上來就是一頓誇：“今晚的焦點非你莫屬了，就你這條件，不出道是娛樂圈的損失。”

金鈺綺跟在後面說：“好漂亮，這裙子是C家今年的定制款吧，看來這位江總也不錯嘛。”

馮思釵也看過來，順便提議道：“我們和準新娘拍張照沾沾喜氣吧。”

蘇桃還有點拘束，她平時哪裏一次性見過這麽多美女姐姐，舉了舉手，自告奮勇：“我來給你們拍吧。”

江汀好歹也算是半個主人，她朝蘇桃笑了笑，說：“我來拍吧。”

江汀的梨渦太讓人容易有親切感了，蘇桃說不出拒絕的話，乖乖把手機遞給她，然後站到了鄭好好的旁邊，鄭好好見她過來，直接挽住蘇桃的手。

距離感一下子就消失了，畫面定格，照片拍的美美的。

幾人輪番對奚呦的裙子發表了意見後，就湊到一起P圖了，奚呦則回臥室又換了一條，最後綜合大家的意見，還是選了最初那套紫色的絲絨長裙。

鄭好好四人沒有待太久就離開了，好像上來就是為了和奚呦拍張照。

江汀幫著給奚呦補了補妝，手機訂好的鬧鐘也響了起來。

和江沛川約定的時間到了。

兩人下樓。

等電梯的時候，江汀趁著奚呦不註意，偷偷給霍明昭發了一條微信。

江汀：【時間到了。】

霍明昭：【嗯，謝謝。】

奚呦正好看過來，江汀十分警覺，立馬按滅了手機屏幕，奚呦只瞥到一眼，什麽也沒有看清楚，但江汀反應太大，反而看起來有些奇怪。

正巧這時電梯到了，江汀挽上奚呦，走進電梯，眉眼完成好看的弧度：“姐姐，今晚你最美。”

奚呦淡淡笑了笑：“謝謝。”

宴會廳裏，燈光璀璨，高朋滿座。

除了兩家的親朋好友，還有受邀而來的合作夥伴，江沛川作為今晚的主角，被眾人簇擁著。

江汀遠遠地朝他招了招手，只見江沛川和身邊的人低頭說了幾句，然後人群散開，他徑直走了過來。

眾人的視線聚集到這邊，江汀笑著把奚呦的手交給江沛川。

“哥，準時把姐姐給你帶來了。”

江沛川伸出手要拍江汀的肩膀，江汀卻突然往旁邊側了一下，江沛川的手落空，不解地看向江汀，江汀卻好像什麽也不知道，天真地看著他笑。

江沛川覺得應該是自己想多了，江汀從小最黏他，怎麽可能故意躲他呢。

“汀汀，你去陪媽媽吧。”江沛川說。

江汀點點頭，笑著去找鄧瑜了，江沛川則帶著奚呦往舞臺中心走，走到一半的時候，突然微微側了一下頭，輕聲問她：“緊張嗎？”

賓客裏的大多數人，奚呦是不認識的，對於她來說，不過是在陌生人面前，和江沛川走一遭訂婚的流程而已。

“不緊張。”奚呦回答的同時，江沛川已經牽著她的手，走上了舞臺。

而另一邊的角落裏，金鈺綺指揮著蹲在地上的帶著眼鏡的年輕男人：“你到底行不行啊？”

年輕男人單手推了推眼鏡，筆記本電腦的藍光反射到鏡片上，他說：“寶貝兒，別在外面問你男朋友行不行。”

替這兩人遮掩的鄭好好和馮思釵看不過去了：“哎，幹正事呢，要調情等會兒行不行？”

蘇桃是最緊張的，她從上學到工作都是規規矩矩的，從來沒有幹過這麽出格的事情，她感覺自己像個間諜，又像個特工，一邊給陳馳通風報信，一邊跟著這幾個人悶聲做大事。

隔了一會兒，蘇桃聽到金鈺綺問：“好了嗎？”

年輕男人回：“好了，萬事俱備，只欠霍總了。”

蘇桃一聽，趕緊將這邊的情況告訴了陳馳，然後問：“陳秘書，你和霍總到哪兒了？”

陳馳：“酒店門口。”

蘇桃呼出一口氣，對身後的姐姐們說：“霍總到了。”

……

宴會場的燈光暗下去，只有舞臺上夢幻的柔光像畫布一般緩緩展開，江沛川握著她的手走到臺前。

掌心的溫熱透過肌膚傳過來，奚呦恍然想起了那晚公寓樓下，大雨稀裏嘩啦下著，霍明昭也是這樣握著她的手，紅著眼，不讓她離開。

她沒仔細聽，但江沛川已經說完了，他將話筒遞給她，示意她說幾句，奚呦就將提前背好的臺詞說了出來，像極了上學時，被老師點名上臺背誦全文的學生。

她知道自己只是在按照既定的程序，完成事先安排好的事情。

掌聲響起，燈光又配合著音樂變幻著，時間好像突然就慢了下來，眼前的畫面變成了一幀一幀的慢動作。

江沛川緩緩牽起了她的手，將訂婚戒指套上她的無名指，燈光打在兩人的身上，她的視線卻越過江沛川的肩，落在他身後的虛空中，滿廳賓客，她卻忽然和一抹視線對上。

那是個年輕的男人，遙遙朝她舉了舉酒杯，意味不明地笑著，她看到他身邊的女人竟然是尤今。尤今也在對她笑。

但根本沒有給她多餘的時間思考，下一秒，宴會廳燈光驟滅，全場陷入一片漆黑之中。

奚呦心臟猛然地跳動起來，她隱約預感到了什麽，她聽到江沛川叫她站在原地別動，也聽到很多雜亂的腳步聲，在這些腳步聲中，她竟然覺得，有一道腳步聲十分熟悉。

腳步聲向她逼近，在應急照明亮起來之前，有人一把抓緊了她的手腕，帶著她迅速往舞臺後面走。

冰涼的觸感從手腕處傳來，空氣中隱隱有一股清冽的味道，視野一片模糊，她只能隱約看見前面那人寬闊的肩線。

他走得很快，幾乎只用了幾分鐘，他就帶著她走出了宴會廳，最後停在某一樓層的安全通道口。

緊急通道標識的綠光讓周圍陷入一種無言的詭異之中，兩人彼此的呼吸聲被無限放大，又因為幾乎面貼著面的距離，讓氣氛又變得暧昧起來。

“霍明昭。”

“嗯。”

似乎只是為了確認是這個人，才叫了他的名字，隨後又是長達一分鐘的沈默，電力在這個時候恢覆，樓道的聲控燈亮起來，奚呦下意識地偏頭，躲開刺眼的光線，而她白皙修長的側頸，就這樣暴露在了霍明昭的視野裏。

他眼神晦暗，盯著她的耳垂想要親下去，奚呦卻在這個時候轉了過來，冷眼看著他，然後擡起手，抵著他的胸膛將他往外推。

霍明昭垂眸，被她無名指上的戒指刺痛的眼睛，胃裏又是一陣翻攪，像是有千萬把刀同時在攪動。

聲控燈滅了。

黑暗的環境放大了欲望，他捏緊了她的下巴，再也控制不住，發狠地吻上去，把所有想要傾訴的話全部包含在這個動情的吻裏。

薄唇的觸感是濕潤和溫熱的，可卻成了霍明昭一個人的獨角戲。

奚呦沒有反抗，也沒有回應，她像一個旁觀者一樣，睜著眼，看著他怎麽為了她發瘋發狂，她卻無動於衷，霍明昭吮吻的動作漸漸慢下來。

他無力地將額頭抵在她的頸窩裏，貪婪地呼吸著她的味道。

“你不是要談談嗎？我回來了，可你為什麽要和江沛川訂婚？”

他的聲音沙啞，虛弱又無力：“你別和他訂婚，求求你了，奚呦。”

他聲音低到近乎是在呢喃：“我這麽喜歡你，你看看我好不好？你怎麽能給了我希望又收回呢？”

“霍明昭。”她聲音鎮靜又淡漠，可誰又知道，這鎮靜冷漠的外表下又是怎樣的驚濤駭浪，可她能怎麽辦，已經走到了這一步，她又能怎麽辦，她只能殘忍地將所有希望抹殺。

她說：“我訂婚了，你這樣，趕著做小三嗎？”

霍明昭楞住，死死掐著她的腰，眼睛發紅，極力地忍耐著。

她輕笑了一聲，繼續往他心上插刀，“男小三？你願意嗎？”

他所有的，翻湧著的熱烈的情感，在奚呦的這句話裏一點點地涼了下來，他踉蹌著往後退了好幾步，勉強扶著才站穩。

“你真狠。”他嗓音低啞，像是說給奚呦聽，又像是說給自己聽，“三年，我習慣身邊有你，又三年，我告訴自己，要等你。”

“奚呦，人生有多少個三年，我還能愛你多少個三年。”

他深棕色的眸子一片晦暗：“奚呦，你一點希望也不給我了，我還能撐多久啊？”

作者有話要說： 那位年輕的男人，前文出現過，就那位程序猿校草哥哥，是金鈺綺的男朋友啦，所以金鈺綺知道很多昭明智谷的內部八卦啦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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